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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暴之岸 之 創造社成立

第二章: 創造社成立——理想的火種

上海的春天來得急,黃浦江的風裡混著海的腥味與城市的熱度。街面上永遠是潮濕的,像剛從暴雨中甦醒。外灘的洋行矗立在晨霧裡,叮噹的電車滑過銅軌,拖著金屬而急促的顫音。那一年,是新文學運動燃燒最旺的一段歲月。

郁達夫住進了四川北路一處簡陋的租屋,木窗久未刷漆,落地時會發出疲憊的吱嘎聲。他常在深夜伏案,燈光在他臉上投下一道道清瘦的陰影,像把整座城市的焦慮都刻進了他眉間。

而在這股焦慮之下,是一種正要爆發的熱。

三月某日的午後,成仿吾帶他到一家狹窄的咖啡館。店內瀰漫著炭火香氣與焦糖味,桌椅擺得凌亂,牆上貼滿從日本、巴黎寄來的文學期刊。那裡聚集著一些年輕作家、翻譯者、激進學生,一張張眼睛在煙霧中閃亮,如同一座城市裡被壓抑太久的火花。

當他們走入時,一個身影從靠窗處站起來。

「達夫兄,久仰。」聲音低沉而篤定。

郁達夫抬眼——那是郭沫若。

他比照片中更高、更瘦,目光帶著一種幾乎狂熱的光,像是胸中藏著一團隨時要焚盡世界的烈焰。

他的存在讓整個房間都亮了一度。

「你從《沉淪》裡走出來,帶著一種……自我解剖般的勇氣。」郭沫若微笑,但眼神敏銳得像在審視一件武器。「我們正需要這樣的力量。」

郁達夫略微低頭,既謙虛又帶點不安。他知道這位文學界的新星性情驕傲、激越、野心勃勃,但也正因如此,有人被他吸引,有人被他畏懼。

成仿吾坐下後說:「今天就是要談正式的事情了。」

桌上的咖啡杯冒著熱氣,豆香濃烈。

郁達夫聽見外面的街聲遠了,彷彿一切都被隔在窗外。

郭沫若用手指敲著桌面:「我們三個——都有同樣的不滿。對清教徒式的文學,對空談政治的文人,對那種把生命壓成紙片式的舊文化。」

他的語氣斬釘截鐵,一字一句像釘子。

「文學應該是火。」

「是血。」

「是把靈魂撕開來的赤裸。」

那一刻,郁達夫忽然感到胸口燙起來。他回想起東京寒冷的冬夜、寄宿房裡潮濕剝落的牆壁、那些潦倒與孤獨,還有某些深夜在鏡中看著自己搖搖欲墜的眼睛。

文學不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東西嗎?

成仿吾接著說:「我們不只想寫作。我們想建立一個新的聲音。新的刊物。新的團體。」

郭沫若點頭:「取名——『創造社』如何?」

「創造?」郁達夫輕聲念了一遍,那個詞在他心裡震響。

不是破壞,不是革命,不是反抗,而是——創造。

用火焰燒出新的森林,用血寫下新的方向。

窗外突然來一陣風,吹得玻璃微微作響。

郁達夫忽然覺得,那聲響像是一種召喚。

他們連續談了兩個多小時。

文學、美學、精神、革命、個性、國民性……所有在中國飄蕩的矛盾,都在這幾個青年腦海裡交鋒。

到最後,桌上一堆紙張被寫滿圈圈畫畫,像是戰場上的地圖。

夕陽斜照進來,拉長所有人的影子。

郁達夫從椅子上站起,心跳意外地平穩。

「我加入。」他說。

郭沫若露出一個帶點狂氣的笑。

成仿吾拍了拍他的肩:「那我們從今天起,就是一艘船上的同伴了。」

「是一艘要逆風的船。」郭沫若補上。

「逆風的才快。」成仿吾笑道。

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,如同火星互相撞擊,亮得刺眼。

夜幕降臨。

上海的霓虹一盞盞亮起,彷彿整座城市張開了一雙雙不安的眼睛。

馬路上車聲潮湧,像某種巨大暗流即將吞噬什麼。

郁達夫推門走出咖啡館時,天空深得像墨。

但他的胸腔裡,卻亮著一塊燙紅的鐵。

他知道自己捲入了一場未來的風暴。

也知道那風暴會把他推向高處,

同時也可能把他摔得粉碎。

但此刻,他願意。

因為在他心裡,第一次,那火已經點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