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 問天 之無聲的對峙 葉左肇

第十三章　無聲的對峙

永樂四年，仲春。鄭和歸航，寶船自西洋載回諸番朝貢珍寶，還至南京。

朝堂上，鼓聲三震，鄭和叩首於奉天殿前。朱棣高坐御座，身著絳袍，手握玉笏，垂目不語。

「西洋之行，舟渡萬里，可有異事？」朱棣聲音平靜，卻低沉如雲壓海。

鄭和長揖，聲如鐵石：「萬邦來朝，風帆順暢，諸國皆畏天威。唯占城風急，偏航一日，餘皆平安。」

「偏航？」朱棣輕輕一挑眉，「哪日？哪地？」

「正月二十七，泊於珊瑚嶼。」鄭和答得沉穩，「避風一宿，島上無甚人煙。」

朱棣手指輕敲玉笏，聲聲如雨。殿中百官靜若寒蟬。

坐在下首的姚廣孝，斜目一掃鄭和神色，見其不卑不亢，內心微動。他知道，這位舊時北平府中的馬三寶，不會輕易說謊——但更不會輕易說出全部真相。

朱棣緩緩起身，走下御階，至鄭和前三步停下。

兩人目光交會，無聲如刃。

朱棣忽問：「珊瑚嶼上，可曾見‘遺跡’？」

鄭和面無波瀾，微微一頷首：「有一廢寺。然久廢無人，野草蔽徑。」

「野草？」朱棣低笑，「草者，草民也。‘蔽徑’，意藏其路。真是好字眼。」

殿中氣氛驟冷，連左右侍從都屏息不動。

鄭和低首，不語。

朱棣在他身前站了良久，忽轉身向姚廣孝笑道：「方丈，你說，萬里之外若真有‘遺人’，該如何處置？」

姚廣孝低頭，語帶禪機：「遺人如遺火，藏之則生變，毀之則息患。」

朱棣頷首，復看鄭和一眼：「辛苦了。你且退下。」

鄭和躬身而退，背影筆直如船桅。

出殿後，他一路無語，直至天光照入眼底，才在午門外停步，長長吐出一口氣。

這場對峙，無刀無劍，卻勝似萬軍壓陣。

他知道，朱棣已起疑。但同樣，朱棣也知道——若那人尚在，鄭和，是唯一知曉者。

一場靜默的棋局，就此展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