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起鳯陽 8 葉左肇

淮西義軍大營，帳中火光搖曳，氣氛卻如寒霜般冷冽。郭子興重重拍案而起，聲如雷霆：“孫德崖！趙均用！你二人帶兵擅自行動，壞我軍機，可知罪乎？”

孫德崖不甘示弱，冷笑一聲：“郭兄莫非當我們是木偶？你一句令下便叫我們生死進退？昨夜敵軍動向未明，我若不搶先布陣，豈非讓你白白斬我三千人馬？”

趙均用也上前一步，手按劍柄，目光如刀：“再說了，這軍中誰為主將？你郭子興自立為王，當我們是什麼？跟班兒？你若真有統帥之能，早該定鼎中原，何必還在此地糾糾營營？”

郭子興怒髮衝冠，手指兩人：“你們……你們眼中還有大局嗎？還有義軍嗎？若不是看在昔日同袍之情——”

“哼，昔日同袍？”孫德崖嗤之以鼻，“若非你獨斷專行，排斥異己，諸將之間豈會猜忌重重？你郭子興不變，我等自不服！”

帳中一時劍拔弩張，兵士們大氣也不敢出，連押陣的親兵也緊握刀柄，生怕一語不合就兵戎相見。

朱元璋站在帳後角落，默默觀望，心中暗歎：義軍內訌，勢難久長。郭子興老邁剛愎，孫德崖驕橫乖張，趙均用桀驁不馴……若大事不圖，終將空自折損於內鬥之中。是時候，另思出路了。

淮西義軍大營，帳中火光搖曳，映出三位將領怒目相向的面容。

“郭子興，你口口聲聲說為義軍謀福，卻行事獨斷，偏信親信，排擠異己！”孫德崖怒指主座，“我與趙兄獻策，你不聽；提軍中懦將，你不改！難道你把這義軍，當成你郭家家業了不成？”

郭子興老眼圓睜，鬚髮飛揚，手中玉柄指揮鞭猛然擲地，怒喝道：“你敢！我郭子興提義旗於濠州，聚眾萬人，平江剿賊，哪一樁不是用命拼來的？若非我鎮中軍，你孫德崖今日還能站在這裡叫囂？！”

趙均用冷哼一聲，上前一步，手按劍柄：“郭某，你若心中有義，便該聽諫納言，而非動輒以威壓人！你以為我們怕你？哼——”

他話音未落，早有親兵拔刀護主，氣氛驟然緊張。兩旁武將與帳外親兵也蠢蠢欲動，刀光劍影，宛若一觸即發。

帳後角落，朱元璋與馬氏默立不語。朱見局勢激化，忍不住向前一步，低聲道：“這般內鬥，軍心不穩，若有人挑唆，恐怕義軍不戰自敗。我得上前勸止。”

誰知他剛抬腳，便被一隻素手輕拉住。

馬氏神情凝重，低聲說道：“元璋，不可。這是郭、孫、趙三人多年鬥爭積怨，非你一言可解。你若此時插手，便是選邊站隊，勢必被牽入渾水。”

朱元璋皺眉，低聲問：“眼看他們刀兵相見，我卻袖手旁觀，於心何忍？”

馬氏輕輕搖頭，目光銳利如刀：“你忍一時，方可成大事。記住，這是‘濠州之爭’，不是你的戰場。他們鬥得越凶，你才越有機會。”

朱元璋怔住，低頭不語。他望著場中三將怒吼、將士動容的混亂場面，胸中激盪如雷，卻終究垂手站定。

外頭風聲漸緊，帳幕飄揚，似預兆著義軍風雨將至。而朱元璋的眼神，卻在這風中漸漸沉靜如潭，像是一頭潛伏的虎，靜候著翻山越嶺的時機。

帳中風波漸息，郭子興雖震怒，終未痛下殺手。但從此以後，孫德崖與趙均用再無與他同心之意，大營之中人心離散，勢如山崩。

這夜，郭子興單獨召見朱元璋，帳內燈火幽暗，酒盞已涼。

“元璋，”郭子興語氣出奇地溫和，目光中卻透出一絲倦意與警惕，“這軍中之事，你也看得明白。老夫歲數大了，難免力不從心。孫、趙之輩，目無尊長，若不早立新柱，恐軍心難聚。”

朱元璋抱拳，低眉垂目：“主公說的是。元璋愚鈍，不敢妄議軍政。”

郭子興擺手，語氣轉為堅決：“你不同。他們只是爭權，你卻是為義。我郭子興今日授你一軍之權，讓你自領五百人馬，專司糧運與訓練，若有軍功，再擴一營。你可願當此任？”

朱元璋一怔，這是他首次握有實權。但他心知，這兵權不是恩賜，而是試探，更是拉攏。

當夜，他回營將此事告訴馬氏，馬氏聽罷沉默良久，才緩緩道：“你若留下，必捲入他與孫、趙之爭。郭子興待你雖好，但這人疑心極重，一旦局勢不利，恐反咬你一口。”

朱元璋沉聲道：“那你認為我該如何？”

馬氏抬眼，堅定地說：“回家鄉，募兵自立。你生於草莽，卻比誰都懂百姓之苦。如今天下亂象已成，誰能得人心，誰就能得天下。”

朱元璋望著她，眼中閃過一絲震動。

“我去招募鄉勇，誰與我同行？”他望向帳邊坐著的徐達與湯和。

徐達放下酒碗，咧嘴一笑：“你去哪兒，我就去哪兒。”

湯和也起身抱拳：“咱們是兄弟，有苦一起吃，有仗一起打。”

朱元璋點頭，神情肅然。他知道，這一步走出，便再無回頭路。

數日後，一行人悄然離濠州，踏上返回鍾離的土路。春寒料峭，風捲黃沙，遠方村落炊煙如織。朱元璋騎在馬上，緊了緊斗篷，心中卻似有一團火悄然燃起。

天下之亂，英雄起於微末。他朱元璋，便從這五百人起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