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別康橋 之 風中的告別

第三章　風中的告別

港口的霧很濃。遠遠望去，整個海面像一張被時間揉皺的銀紙，潮聲在深處拍打著，輕微、悠長。徐志摩站在甲板上，手裡握著一封信。那信是寫給自己，卻從未打算寄出。

他即將離開這片天空，離開劍橋、康河、霧、詩，以及一段年少的光。

他沒有回頭。風在他身後升起，帶著一種無聲的推動——像命運在催他遠行。

船鳴悠長，霧氣翻湧。他看見河岸漸遠，學院的尖塔只剩一個模糊的影子。那影子被雲吞沒，像他青春的倒影。

他忽然覺得，詩不是夢，而是離別的方式。

「世界那麼大，我只帶走一縷風。」

他把信摺好，夾進詩集的最後一頁。那本詩集是他在倫敦書店買的《濟慈全集》，封面已被風雨磨舊。

他記得第一次讀濟慈，是在圖書館的午後。那時陽光透過窗，灑在書頁上，他以為時間可以永遠停在那個金色的瞬間。

而如今，一切都在遠去。

夕陽低垂，海水被染成柔和的琥珀色。徐志摩靠在欄杆上，看著天邊的光。他心裡有一種靜靜的疼痛，不是悲傷，而是一種無可名狀的懂。

他想起劍橋的橋、康河的柳、圖書館的光、泰戈爾的眼神。那些瞬間都像星星，在記憶的夜裡閃爍。

風漸漸大了，吹亂他的頭髮。他忽然對著海低聲說：「詩啊，若你是風，就請帶我去我該去的地方。」

海沒有回答。

只有浪花一遍遍拍打船舷，像溫柔的回聲。

夜色來臨。船艙的燈亮了，黃光在水面上搖曳。船員在遠處呼喊，聲音被風扯得支離破碎。

徐志摩走進船艙，在小桌旁坐下。他拿出筆，寫下幾行詩——「別了，康橋的霧， 別了，我的少年。若夢會重來， 請讓我仍是那個，對著風微笑的人。」

他寫完，微微一笑。那笑裡有某種決絕的溫柔——他知道，自己已不再是從前那個懷抱夢想的留學生。

他變得更沉靜，也更孤獨。

半夜，海風敲著窗。浪聲低吟，像誰在呢喃。徐志摩在昏暗的燈下輕輕合上詩集，躺下。船微微搖晃，像一首長詩在遠方吟唱。

他做了一個夢。

夢裡，他又回到康橋。霧在水上浮動，柳影婆娑。

一位白髮的詩人站在對岸，向他微笑。那是泰戈爾。

他聽見風在耳邊低語：「去吧，去寫屬於你的詩。」

他抬頭望見天邊那一線微光。

那光是黎明，也是離別。

他輕聲呢喃：「風在呼喚我。」

——於是，他的旅程真正開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