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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坡夢長安 之 烏臺詩案

第九章:烏臺詩案

天色沉沉,六月無風。長安城內,忽起密奏。

翰林學士蘇軾,以詩諷政,語涉不敬,應收監問罪。

一紙文書,驚破了他與弟弟蘇轍的棋局。他起身,冷笑:「詩句也能殺人,倒也風雅。」

那年他四十,剛自密州轉任湖州知州,原以為仕路尚可繼續,未料湖州所作幾首詩文,竟被御史臺摘出數語,羅織成罪。其詩有云:

寄語持鈞客,無令學楚囚。

明朝且共青山醉,莫作長安烏夜啼。

這句「烏夜啼」,竟被解作詛咒天子,構陷者言之鑿鑿,指其陰陽諷刺、意圖不軌。

當夜即被捕,押往京師,囚於烏臺獄。

烏臺者,御史臺之別名,專門審訊貴族與朝臣。蘇軾初入獄,鐵鎖加身,衣履盡去,囚衣污血,風聲如刀。

他心中一片靜。他不是未見風浪之人,卻從未想過,詩會成為劊子手。

牢獄中,濕氣如蛇,夜雨打窗,木樁鐵釘,聲聲入夢。他夢見王弗,也夢見朝雲,夢見父親在燈下誦《春秋》,聲音遠了、斷了。

他開始懷疑詩是否值得。他問自己:「子瞻啊,你若不作詩,是不是此刻已坐堂堂大理寺,開講經義?」

審訊日,他跪於堂下,御史怒指其詩:「你筆下之我欲乘風歸去,是否有離心?大江東去浪淘盡,是否諷刺治國如泡影?」

蘇軾長跪不起,只冷然答道:「文之作,本寄性情,天地有正氣,詩人何罪之有?」

一語未畢,堂上百官靜默,有人低聲嗟歎,有人面無表情。

最後定罪:「有罪可恕,言語不謹,削籍為民,流放黃州。」

從堂下走出,長街冷雨。他行於街心,百姓望之,有人低語,有人掩面。他忽而覺得,最苦不是牢獄,而是這種「人言可畏」。

夜宿驛館,他對牆獨語:「從此不談時政,當做閒人。」

弟弟蘇轍追來,見兄憔悴,哭道:「兄長何苦如此?」

蘇軾笑了,風霜滿面:「我從前詩如劍,今後,當作一把琴,奏與江風。」

那一夜,他於窗前寫下《獄中寄子由》:

忘卻江湖歲月閒,冷風吹徹鬢如山。

昨夜夢回烏臺路,半生詩膽化青斑。

後世記載:「烏臺一役,蘇詩沉靜。」

他從此學會隱忍,詩由烈轉柔,詞由激轉沉。他將山河悲喜藏於筆下,卻不再劍指朝廷。他知道,這個世界,不容太明亮的人長久發光。

一詩驚官府,筆下起風雷。

舉世皆為敵,獨我抱琴來。

獄寒詩不冷,心碎氣猶哀。

烏臺若有記,應記東坡才。

蘇軾人生最暗之時,詩人與官員的雙重身份在烏臺牢獄中徹底決裂。他從此更堅定成為一位「詩以寄心、不與俗同」的文士,而非朝堂上的野心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