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中失落之書 之 如果可以重來

第九章：如果可以重來

雨落在窗上的聲音，變得近乎柔軟。

她站在門口，沒有立刻走進來。雨水沿著門框滑下來，像時間在替她勾勒輪廓。沈抬頭看她的時候，並沒有一見如故的感覺，也沒有命運降臨的震動——只有一種微妙的遲疑，彷彿世界在等待他的態度。

「如果可以重來，」她忽然開口，「你會改變什麼？」

這個問題來得太直接。沈沒有立即回答。

他意識到，這並不是一個假設句。它不是邀請想像，而是要求誠實。所謂重來，從來不是回到過去，而是是否願意承擔另一種未來的重量。

「我以前以為，」他慢慢說，「重來是修正。」

「後來才發現，它更像是承認。」

她看著他，沒有追問。

雨聲在他們之間鋪展開來，像一條暫時可以踩踏的河。

「承認什麼？」她問。

沈想了一會兒。

「承認我其實知道自己在逃避。」

「承認我選擇了安全，而不是渴望。」

「承認那些沒有發生的，不是因為不可能，而是因為我不敢。」

她點了點頭，像是在確認什麼，而不是被說服。

「那如果真的可以重來，」她又問，「你會更勇敢嗎？」

沈沉默了很久。

他忽然意識到，這個問題並不尋求肯定的答案。勇敢不是一種性格，而是一種一次性的行為——它只在特定時刻成立，無法預先保證。

「我不知道。」他終於說。

「但我會停下來，不再假裝自己沒有選擇。」

她微微一笑。那笑容裡沒有承諾，也沒有期待，只有理解。

「這就夠了。」她說。

雨聲在那一刻變得更密集，卻不再逼近。沈忽然明白，所謂「願意重來」，並不是想要第二次機會，而是——不再把第一次浪費掉。

他們沒有談論彼此的過去。彷彿那會是一種不必要的確認。過去正在離場，任何試圖抓住它的行為，都顯得多餘。

「你不怕忘記嗎？」她忽然問。

沈看向窗外。

雨中的街道模糊而連續，像一段即將被抹去的記憶。

「我以前很怕。」他說。

「但現在，我比較怕的是——即使記得，卻從未真正活過。」

她沒有再說話。

他們只是站在書店裡，讓時間經過，讓雨替世界做出選擇。沈感到一種輕微的暈眩，像站在記憶與空白的邊界。

「如果我忘了你，」他忽然說，「那你會怎麼想？」

她看著他，眼神平靜而清澈。

「那就代表，」她說，「我不是來被記住的。」

「我是來讓你開始的。」

雨聲逐漸遠去。

沈感到某種東西正在鬆動——不是記憶，而是他對記憶的依賴。他忽然明白，重來不是時間的倒轉，而是在失去一切證明之前，仍願意說出『我願意』。

他閉上眼睛，深吸一口氣。

世界，正在翻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