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中失落之書 之 那個走進雨裡的人

第十章：那個走進雨裡的人

雨在那一刻變得真實。

不再是象徵，不再是條件，而是實實在在地落在皮膚上、衣角上、呼吸之間。她走向門口時，沒有回頭，彷彿早已知道——回頭會讓某些東西變得不必要地沉重。

沈站在原地，看著她的背影被雨一點一點吞沒。

他忽然意識到，這是他此生第一次，沒有試圖留住一個人。

不是因為不重要，而是因為他終於理解：真正的相遇，從來不需要挽留來證明。

門鈴沒有響。她只是走了出去。

雨水迅速模糊了她的輪廓，像時間在進行一場溫柔而堅定的刪除。沈沒有追上去。他只是站著，感受那種奇異的空白——不是失落，而是一種被允許的未完成。

「你走進雨裡，」他低聲說，「我卻留在這裡。」

他不知道這句話是陳述，還是告別。

書店裡的光線開始變得不穩定，像是電力即將中斷，又像是記憶正在退潮。沈走到窗前，看見街道被雨洗得發亮，每一個行人都像某種可能性，卻無需被選擇。

他突然想起那些書，尚未發生的離別，還沒相遇的人，未曾說出的原諒，另一個人生的碎片。

它們此刻沒有出現，卻同時存在。

「原來你們不是預言，」他輕聲說，「你們只是練習。」

練習如何放手，練習如何承認，練習如何在失去敘事之前，仍然站穩。

雨聲逐漸蓋過一切。沈感到一陣暈眩，像站在過度曝光的畫面裡。他的名字、他的過去、他的選擇——開始變得輕盈，像不再需要被抓緊。

他坐下來，靠在櫃檯後。

「這樣就好。」他說。

不知道是對她，對自己，還是對那些已經消失的書。

世界開始失去銳利的邊緣。

他記得自己曾經害怕遺忘，害怕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，無法證明自己曾經存在。但此刻，他忽然明白——存在並不需要被連續地記住。

存在，只需要被發生。

雨停之前，他閉上了眼睛。

當他再睜開時，書店仍在，光線柔和，空氣清新。他知道，有些東西已經離開，但他無法指出是什麼。

門口的地板濕了一小片，像某人剛剛來過。

沈站起身，走到門邊，推開門。

雨已經停了。

街道安靜，像一頁被翻過的紙。

而那個走進雨裡的人，

已經成為他生命中，

最不需要被記住的部分。

因為她，已經完成了她的工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