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中失落之書 之 寫著自己姓名的書

第七章：寫著自己姓名的書

那一天，雨來得太準時了。

準時到不像自然，更像一種約定。下午三點整，天空毫無過渡地暗下來，第一滴雨落在玻璃上，發出清脆而孤立的聲音。沈抬頭，看了一眼時鐘，指針正好重合。

他沒有立刻轉身。

因為他已經知道，那本書會在那裡。

這一次，它沒有藏在書架之間，也沒有假裝自己只是偶然出現。它端正地放在櫃檯中央，位置毫不含糊，像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答案。

封面上，清清楚楚地印著他的名字。

不是筆名，不是綽號，而是那個他在所有文件上使用、在所有場合被呼喚的名字。字體平靜而中性，沒有命運感，反而因此更加不容否認。

沈站在原地，很久。

「終於輪到我了。」他說。

語氣不像恐懼，更像確認。

他沒有急著翻開。

他先問了一個問題。

「你記錄的是我將成為誰，還是我終於承認了誰？」

雨聲在屋頂上層層疊疊，像時間在重複自身。

書沒有回應。

沈伸出手，指尖觸碰到封面的一瞬間，他感到一種輕微的阻力——不是拒絕，而是提醒。這不是一本可以隨意閱讀的書。它的重量不在於內容，而在於後果。

他終於翻開。

第一頁空白。

第二頁，也空白。

他翻到第三頁，才看見第一行字：你一直在等這一天。

沈苦笑了一下。

「我以為我在等雨。」

「原來我在等你。」

書頁繼續：

——你以為自己在旁觀。

——其實你一直在被記錄。

他的呼吸變得緩慢。

「那我還有選擇嗎？」他問。

「如果名字已經寫在封面上？」

書像是在思考，然後給出答案：

——選擇不是避免。

——選擇是承擔。

他翻到下一頁。

那裡寫著一個日期——三天後。

沒有說明，沒有修辭，只是冷靜地陳述。

那一天，你會遇到一個讓你願意重來的人。

沈的心臟輕輕收縮了一下。

「重來，」他重複那個詞，「是對現在的不滿嗎？」

書沒有正面回答，只在旁邊寫道：

——不是不滿。

——是確認。

他繼續往下讀。

同一頁，下一行字幾乎沒有間隔，像是不願給他任何心理準備：同一天，你將永遠失去記憶。

雨聲在那一刻彷彿消失了。

沈盯著那行字，很久，很久。

「全部？」他問。

「連這一刻也會失去？」

書沒有否認。

——包括這一刻。

——包括你正在讀的這句話。

沈合上書，手指微微顫抖。

他忽然理解，這不是懲罰，也不是交換。這是一本關於邊界的書——關於人究竟能帶著多少過去，去迎接一個新的可能。

「如果我不讀下去呢？」

「如果我把書放回去？」

書沉默了很久。

然後，出現最後一行字：你已經讀完了。

雨仍在下。

沈將書放回櫃檯，沒有鎖起來，沒有藏起來。他第一次沒有試圖對抗這些書的規則。

他只是坐下來，靜靜地聽雨。

三天。

不長，也不短。

足夠一個人回顧一生，

也足夠一個人，學會放手。

窗外，雨聲穩定而持續。

而沈第一次意識到，真正即將失去的，並不是記憶，而是他對記憶的依附。

他抬頭，看向門口。

彷彿那個人，已經在路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