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暴之岸 之 霧色下的刀影

第十章：霧色下的刀影

霧濃得像能掐出水來，籠罩著石門二路的老圖書館後巷。

三人影在朦朧的光影間對峙：郁達夫、陸婉青、許定之。

許定之的腳步聲慢而沉，像每一步都踩在郁達夫的神經上。

「你今晚來這裡，是誰告訴你的？」他冷冷問。

「我自己要來。」郁達夫回道。

許定之的嘴角彎起，像笑，但毫無溫度。

「你不必替她遮。」

他瞥了陸婉青一眼，語氣如刮過鐵皮的風。

陸婉青退了一步，臉色蒼白，雙唇微微發抖。

「許定之，你……你跟蹤我？」

「跟蹤？」許定之哼了一聲，「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最近在和誰往來？那些左派朋友？那些從租界外過來的『報導者』？」

他越說越近，臉上的陰影在霧裡拉長。

「我們一直在保護南國社不被外力滲透。你卻……」

陸婉青猛地打斷他：「是你們自己先被滲透的！」

這句話像一枚石子，打破所有沉默。

郁達夫感到空氣驟然變冷。

許定之眼神收緊：「你說什麼？」

「你心裡清楚！」陸婉青逼視他，「你從上個月開始的舉動、你刻意挑起的內部紛爭、還有你暗中聯絡的——」

「夠了。」許定之喝斥。

那聲音像刀切斷對話。

許定之轉向郁達夫：「郁先生，你不知道你自己回來，引起多少關注。有人把你當資產，有人把你當威脅。有人想利用你寫文章，有人想讓你永遠閉嘴。」

他指了指周圍的霧：

「今晚的會面……有人早就知道。」

郁達夫心一沉。

「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？」他問。

許定之盯著他，吐出四個字：「你被跟了。」

霧中傳來一陣極輕的動靜。

像是衣料摩擦，或是靴子掠過地面的聲音。

郁達夫瞬間意識到——霧裡不只他們三人。

陸婉青忽然抓住郁達夫的手臂，用力到幾乎痛。

「達夫，走！」她低聲急促，「不是他們——是另外的人！」

話音剛落——

霧中亮起刺眼的白光。

手電筒！

而且不止一束！

「找到了！」「見つかりました」有人用日語喊。

接著是另一人的怒吼：

「別讓他們跑！」

那一刻，恐懼像炸裂的雷聲。

霧被腳步與手電光切成無數碎片。

郁達夫才剛反應過來，一隻手突然揪住他的衣領，往旁邊猛扯——

是許定之。

「趴下！」

下一秒，一顆子彈從霧裡擦過，打在石牆上，火星綻開！

子彈。

霧中的人不是文人，不是巡捕，是——日本特務。

三人拔腿狂奔，踩著濕冷的石板。

霧像巨獸般撕扯他們的方向感。

身後，追兵的日語呼喊越來越近。

郁達夫氣息急促：「他們為什麼要追我？」

許定之邊跑邊低聲吼：「因為你那篇稿——他們以為你掌握他們在上海的暗線！」

郁達夫大驚：「但我根本沒寫到——」

「關鍵不在你寫什麼！在於——他們以為你知道什麼！」許定之咬牙道。

霧中的暗巷錯綜複雜，地面濕滑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鋒上。

身後傳來陸婉青壓抑的喘息。

突然——

一聲尖叫！

郁達夫猛然回頭：陸婉青踉蹌跌倒在濕地上。

許定之停住，折返拉她。

而就在那一瞬，霧裡又亮起了手電光的白柱。

「快走！」陸婉青喊，「你們兩個走——不要管我！」

郁達夫心臟像被攫住。

「不行！」他衝回去，「我不會丟下你！」

許定之喝道：「郁先生，你走！她是他們要的人，不是你！」

「什麼意思？！」郁達夫吼。

陸婉青咬牙：「達夫——是因為我跟的那條線！不是因為你！」

她的聲音哽咽、顫抖：「我知道的……比你以為的多。

他們追我，是為了讓我消失。

你……不能陪葬。」

霧中的影子越來越近。

槍上膛的聲音在夜裡格外刺耳。

許定之抓住郁達夫的肩，把他往黑暗巷口推：「郁先生，你走！你留下來，全都會死！」

「不行——」郁達夫掙扎。

陸婉青紅著眼，聲音像破掉的絲：「達夫——拜託。

你要寫下這座城市的真相。

這世上不能只有我們的沉默。」

霧中傳來追兵的吼喊。

距離只剩十餘步。

許定之咬牙低吼：「走！！」

他一把推開郁達夫。

郁達夫踉蹌後退，被迫轉身。

霧像冰冷的手把他往前拖。

身後最後聽到的——

是陸婉青的尖聲呼喊，和槍聲在霧中的炸裂。

砰——！！

那聲音，像折斷的命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