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丘詩魂 之 詩與命
第十一章:詩與命
歷史記得帝王的權柄,卻往往遺忘詩人的心。然千年之後,帝王之命盡,而詩人的命,仍在字裡行間呼吸。
高啓死於詩,而詩使他不死。
他生於亂後的明初,天地初定,法令嚴苛。朱元璋欲以鐵筆書天下,而高啓欲以詩筆寫人心。
一為帝,一為詩;一掌天下,一書孤懷。兩者皆欲塑形於混沌之世,終至相斥相滅。
在那個文字足以殺人的時代,詩不是裝飾,而是命脈。
高啓深知此理,仍不退筆,因為他相信——人若無詩,則天地亦無情。
讀史至此,常思:詩人之命,為何總短?
或曰才高易忌,或曰性直難容。然此皆世人之見。
詩人之死,實非因世之惡,乃因詩之真。真者,不可偽;不可偽者,必與權相逆。
高啓一生,從「江南青丘」到「午門血雪」,其行路不過數百里,然精神之行,卻橫越千年。
他以一筆對抗一國,以孤心對抗萬世的冷。那筆不為榮名,只為存證一個問題——「若詩無罪,為何詩人多死?」
詩與命,本是同根。
命者,天之書也;詩者,人之命也。
天以命書人,人以詩書天。
故詩之所以可貫古今,不因華辭,而因血氣。
高啓之詩,不似元人之倦,不似明後之巧。
他筆下的山水,有悲;筆下的宮闕,有冷;筆下的風月,有命。
這命非天賜,乃他以身取之。
每當讀其詩句——「白下驛邊雲欲暮,楚山千里鶴歸心。」便覺那字中仍有一縷人煙在動。那是詩人未盡之氣,是他不肯沉默的呼吸。
此呼吸穿過風雪,穿過帝國的沉默,穿過時間的牆,抵達我們的心間。
於是我們懂得:詩人之死,從來不是結束,而是語言的再生。
《青丘詩魂》非為哀史,乃為記史。
記一位被王朝誤解的詩人,也記一種不肯低頭的靈魂。
若讀者合卷而嘆,願記一句話:「詩不為榮,詩為命;命雖絕,詩不終。」
「一筆風煙千古在,幾人血淚化成詩。
若教天地無詩意,山海應同墓草垂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