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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丘詩魂 之 吳門清夢

第七章:吳門清夢

高啓歸隱吳中,詩藝臻極,名滿江南,然內心孤寒愈深。筆調轉為蒼茫、內省與帶微微的宿命之氣。

青山可棲,詩心難息。夢在湖煙之上,魂在風竹之間。

石湖之畔,水氣含煙。高啓結廬於柳影深處,屋不數間,窗臨湖光。晨起焚香,晝則對書,夜坐燈下,聽雨入瓦。

每當風過荷塘,燈影微搖,他常自語:「若世無帝王,吾當何往?」

洪武七年春,朝廷遣使修《大明一統志》,命吳中名士進書。高啓受邀,猶豫良久,終辭不赴。

他曰:「我一筆已為天下累,不可再為天下用。」

楊基勸曰:「此非仕也,乃修文。」

高啓笑曰:「文之名在朝,文之命在野。吾心已死於奉天殿,不復更生矣。」

遂閉門謝客。獨與竹風為友,與書卷為侶。

夏夜,滿湖月色。高啓泛舟,攜酒一壺、詩卷一冊。微風拂衣,遠山如夢。

他仰望蒼穹,思及舊人——宋濂流放,楊基羈旅,李善長見疑。

低聲吟道:「半世文章一局棋,興亡誰定是天機。山河不問人間事,明月空隨萬古悲。」

詩聲隨水遠去。那一夜,湖面似也聽懂他的孤。

翌晨,門外有童報:「蘇城詩社欲請先生赴會。」

高啓默然久之,答曰:「詩會可樂,然心已無酒。」

終未往。

午後,他倚窗觀雨。雨絲斜落竹梢,聲若珠散。

忽見窗外一隻白鷺,立於湖石,孤而不懼。

他心中微動,提筆題句:「白鷺臨波影不雙,孤心照水自蒼涼。人間萬事都如夢,風過青山又夕陽。」

題畢,笑曰:「此詩,吾之一生也。」

秋來,蘆花滿岸,湖水轉冷。高啓偶入蘇城訪舊,市中人見之,皆呼「青丘先生」。

有少年士子求書,問曰:「何以成詩?」

高啓答曰:「詩以心成,非以才成。才可學,心不可學。世人忘此,故詩死矣。」

士子又問:「先生何以自守?」

高啓沉吟,緩緩答道:「以孤守之。」

夜歸石湖。月色如銀,水光無際。

他對影長歎:「古人云,詩成而身滅。若命如此,吾亦不辭。」

遂作詩寄友楊基:「舊雨難逢夢未醒,青山長護一書生。世間若問詩何罪,且向秋風問此情。」

詩成,封簡,付舟子寄去。

是夜,他夢至金陵,殿宇重重,朱元璋立於高階之上。帝目如電,語聲如鐘:「卿尚記詩乎?」

高啓驚而對曰:「詩即吾命!」

帝笑曰:「命既在詩,詩即為刑。」

聲未絕,殿柱崩塌,火焰如海。高啓驚醒,汗濕衣襟。

他長坐燈下,對著一紙殘稿,心中暗想:「此夢非虛。詩之命,將盡於劫中矣。」

「石湖煙冷夢初殘,青竹風來夜未闌。

若問詩人何所得,唯留明月照孤壇。」